叉烧包（五）
刚踏入兴欣酒家便听到了黄少天那向来引人注意的说话声，寻着声音望去，很快便看到了聚集在大堂内部靠墙一隅聊得正欢的众人。手中的纸碗落入路过的垃圾桶内，喻文州很快走到了众人身旁，语气温和有礼的向着叶修打完招呼后便搬了个椅子选在外沿处的坐了下来。期间黄少天和魏琛两个人依然止不住互相贫嘴，坐于一旁的喻文州便和叶修搭话唠嗑，两个人少说也打过两三年的交道，少了寻常问候寒暄之后，聊个天夹枪带棒不亦乐乎的很。
“喻文州心够脏的啊，怎么，这是到我这来摸底了？”话说这么说着，但看叶修那抖着烟神情自若的模样，全然不像嘴上说的这么回事。
“叶前辈言重了，只是小卢喜欢魏师傅的牛杂而已，我和少天便陪着来看看。”和叶修懒散的模样不同，同样坐在的位子上的喻文州腰杆挺直坐的端正，看上去始终给人一副可靠的模样。
“那小孩儿？”指着那在厨房里乱转的小不点，叶修问道。
“是，他很喜欢做点心。”回答是这么回答着，但喻文州并不想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叶前辈这是准备卷土重来么。”余光习惯性的打量评估着酒家内部，然后发现这个问题其实问的尚且太早。
“呵呵，哥什么时候离开过。”叼着烟屁股靠在椅背上的叶修看上去总是那么吊儿郎当，但是喻文州知道那些这是表象而已，因为有些事情无需被他人理解也会被固执的坚持下去。
“是我唐突了。”
“觉得唐突就把蓝雨的绝密配方留下呗。”
“呵呵，如果叶前辈能劝魏师傅回来蓝雨的话。”
“哟，心脏啊，虽说老魏这家伙的水平现在只能在这里切切配菜打打酱油，但是对于兴欣酒家来说他还是不可或缺的一员啊，你就这么来挖墙脚？”
“魏师傅是建立蓝雨的人，我怎么算是挖墙脚哪。”
这边喻文州刚刚说完，一旁不远处的魏琛立刻跳起来为自己的实力正身，“叶修你这家伙！老夫就算水平有所减退，但虐虐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还是绰绰有余的！老夫能留在这个给你当帮手你就应该跪下来谢天谢地了！”
“啧啧，一大把年纪了还这样的不害臊。”
“哎！魏老大你看看叶修这样子，你还是回来蓝雨吧！蓝雨才是你最佳的选择啊！”
“去去去！老夫决定呆在那里还轮不到你这个小鬼操心。”
“哎？魏老大你明天要来蓝雨？”原本正在厨房里瞎逛逛的卢瀚文在听到蓝雨两个字后立刻蹦跶了出来，并且对于魏琛来蓝雨这件事情表现出了很强烈的热情。
“小娃娃走开，老夫没说要去蓝雨。”不能像推黄少天那样把粘着他的小孩推开，魏琛左躲右躲想要避开小孩期待的目光。
坐在一旁看着卢瀚文对魏琛的黏糊劲不由啧啧咂嘴称奇，而当年见识过黄少天缠着魏琛场景的喻文州淡淡笑着表示早已见怪不怪了。
喻文州一行人在兴欣又闹腾了一些时间之后，最终因为小孩扛不住睡意而离开了酒家。
“那么改日再见了叶前辈。”
“行，改日你来这帮帮手，我很欢迎。”靠在门侧上的叶修点点头应着喻文州，而后者笑笑懒得再和对方贫嘴。而一旁还在和魏琛拌嘴的黄少天听到这句可忍不下去，把靠在他身上昏昏欲睡的卢瀚文交给喻文州之后，立刻转了过来对着叶修又是一连串不带停顿的长句，“我靠我靠我靠！叶修你要点脸！我们蓝雨的厨师长是你能随借借的嘛！”
“呵呵，我这不是还有个蓝雨前厨师长么，借个现任的怎么了。”
看着又斗上嘴的两人喻文州扶着卢瀚文无奈的摇摇头，然后侧过身向那个靠在另一边门侧的魏琛说道，“那么我们先走了，魏师傅。”
“走吧走吧，黄少天这小子吵得我脑仁都疼了。”拿着烟的手在挥了挥示意对方快走之后重新抬到了嘴边，吸了一口烟之后魏琛抬腿就给了黄少天一脚，“走走走，都几点了，快点回家歇着吧！”
“哎哟，疼。”揉着半边屁股的黄少天一边念叨着魏琛下脚太狠不留师徒情，一边说下次还会再来之类的话和喻文州以及困到不行的卢瀚文一起渐渐走出了小吃街。
倚靠在门框上的魏琛在看着三个人走远了之后才丢了早已烧尽的烟蒂，在抬腿踩灭了星火的同时，对着同样靠在门框上的叶修毫不客气的伸手要烟，“给老夫再来一根。”
摸着口袋掏出烟盒给魏琛丢了一根过去，看着对方打火点烟都有点不利索的模样，叶修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见到以前的徒弟紧张成这样？”
“屁！我那是自豪、激动的。”话虽是这么说，但魏琛自己也知道比重逢的喜悦，他更多的慌张，毕竟八年没见突然来那么一遭论谁都会被吓一跳，况且还一下子还和自己最想避开的人撞了个正着。
不过看到当年的小鬼们现在都好好地，魏琛想他应该是觉得欣慰。
“怎么，想回去了？”
“老夫要回去当年就回去了，哪里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不错，看来除了没下限这点，你的眼光也还没退步。”
“滚滚滚！”
知道对方正变着法自夸的魏琛摆摆手止住了这个无聊的话题，随后跨出门收拾收拾摊子打算早点回去。沿街顺手买了几盒烧烤串挂在车把上之后，魏琛开着小电瓶晃荡出了小吃街。
也许是因为时间尚早，闲来无事的魏琛开着小电瓶特意饶了个远路从南门驶入小区内。然而在路过小区内那片被特意开辟出来的露天停车场时，魏琛下意识的缓下了速度，视线瞥过一块熟悉的停车位，与往日不同，今天这个停车位罕见的空着。
猜想对方大概还在送人回家的路上，魏琛最终收回视线驾着小电瓶兜转回了家里。
凌晨三点四十分，进门将外带来的烧烤随手丢在凌乱不堪的茶几上后，走到浴室里冲了个凉后，魏琛顶着个半湿不干的刺头提着烧烤晃荡到了卧室内的电脑前，开机之后立刻打开了股票软件，一片红绿交错中很快便的找到了蓝雨两字，嚼着里脊肉的嘴满足的左右鼓动着，翘起的二郎腿在看到蓝雨的股票全面飘红之后勾着夹脚拖鞋嘚瑟的晃悠着。
将软件缩小之后，魏琛又打开网页看了看今日的新闻，翻来覆去都是一些生活琐事或者和他相距甚远的国家大事，白底黑色看的魏琛直犯困。最后关了网页登了QQ玩了几把斗地主后，估摸着头发干的差不多了，揉了揉半饱的肚皮，魏琛也不熬下去，开了空调，夹脚拖鞋一踢，便抱着被角趴在凉席上睡了起来。
然而大抵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梦，喻文州那句回去蓝雨看看吧终究还是戳到了魏琛的心里，迷迷糊糊间人影憧憧，那些属于过去的音容在一片模糊晃动的轮廓中留下了一阵阵令人熟悉怀念的感觉。高亢层叠的喊声与刀具砍过砧板的笃笃笃声和油锅热炒的沙沙翻炒声一起充斥在这个面积不算宽敞的厨房内，炒菜的热气混合着闷热的空气将身处在内的每个人蒸的大汗淋漓，嵌在高处墙面内的黑色排风扇拼了命的嗡嗡作响也无法为闷热潮湿的厨房带来些许凉爽。
穿着在身的短袖厨师服硬是被撩成了无袖，端着炒锅的上臂肌肉紧绷，表面铺满一层粘腻的薄汗。头顶上的厨师帽早就不知道被甩到了何处，散落在额前的短发被汗水浸泡成一簇簇，紧贴在皮肤之上，衣领前打成三角的厨巾被胡乱的拽下，贴着面颊擦拭着满脸热汗，阵阵热气随着翻锅的动作反复直面扑来，蒸的面颊发烫发疼。
而他，炉火不停，他便不停。
直到过了就餐高峰期，才忙里偷闲暂关了炉火，拖着一旁负责砧板的好友方世镜一起蹲到门脚去抽烟。
这酣畅淋漓的熟稔感让魏琛沉迷与欣喜，在两人一阵嬉笑和无奈的对话中，魏琛终究是醒了过来。
深褐色的眼瞳有些出神的看着发黄的天花板，只是突然的，魏琛觉得有些冷，冷的浑身战栗动弹不得。
曾经的蓝雨是他无论漂泊何方都存有着的念想。
然而现在，那真的只能是念想。
最后那些积压在心底的一切只能随着呼吸而出，无形无意。
窗外天刚明，那些恼人的鸟儿便叽叽喳喳的叫唤个不停。
已经毫无睡意的魏琛翻身起床，关了空调后搓着因为发冷而泛起鸡皮疙瘩的双臂走到卫生间内胡乱洗漱了一把，冷水激的那恍惚的大脑清明了些许，抬头看着镜子里那双充血泛红的眼瞳以及缀满胡渣的脸孔也懒得搭理，胡乱的抓了一把头发后，魏琛走到客厅里熟练的从一堆杂物里摸烟打火，然后叼着烟整个人有些疲软无力的深陷在双人沙发中。
尼古丁的味道苦涩干燥的刺喉呛人，然而对于魏琛这样的老烟枪来说早已经习惯到了麻木。夹着烟深吸一口，吐出烟雾时魏琛不由抽了抽嘴角笑着。曾经的他以为离开的疼痛就像刚刚学抽烟时一般，呛着呛着就习惯了，离开的久也会习惯。然而回来时才发现，离开的疼痛他妈的像一个戒烟的过程，忍着忍着以为戒了，却只要稍稍一碰一切又会回来。
大概是昨晚的梦做得有些魔怔，掐灭了烟的魏琛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稍稍缓解了晕眩感后，大概是觉得自己可能饿晕了有些贫血，魏琛想也没想起身拿起钥匙准备出门喝点早茶让自己那紧绷的神经缓缓。
熟练的开着电瓶停在蓝溪阁门前，并且在坚定不移的点了份叉烧包以及被收银小姑娘附加上的沙河粉后，魏琛才发现自己没带钱包。
“哎呀魏老大忘记带钱包了吗？要我请客吗？”小姑娘趴在收银柜台前伸手滚着魏琛好不容易从裤袋里摸出来的几个钢镚，笑嘻嘻的问道。
“什么话！老夫让你一个小姑娘请客还得了！”摸遍了所有口袋也没掏出张纸币的魏琛抓抓头，最后只能痛心疾首的将烟盒拍到柜台上，“我回去取个钱，这盒烟就押在你这里了！”
看着魏琛万分舍不得烟盒的模样，小姑娘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是，我一定会保管好它的，魏老大你就放心的快去快回吧。”
收回手的魏琛挑挑眉还想再挣扎着反驳几句时，身后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魏师傅？”
张开的口硬是愣了愣一句话也蹦不出来，回头看去只见对方同样也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又见面了哪，来喝早茶？”靠着柜台故作镇定的魏琛压着心底那股子忐忑，貌似潇洒的问候的碰巧出现的喻文州。
“是啊，今天起晚了，索性就想着来这喝杯早茶。”温和有礼的笑着走入蓝溪阁，看着那个刻意回避他视线的人，喻文州的眼神闪过一丝无奈。
“哼哼，挺悠闲的嘛。”躲过对方那张带笑的脸孔，魏琛暗地里咂咂嘴表示今日果然不易出门。
“忙里偷闲而已，魏师傅哪？”
“你说那？当然也是来喝早茶的。”对于对方的靠近，魏琛下意识的挪了挪保持距离。
“既然这样，魏师傅这顿就由我请吧。”其实刚才门前便听到了一些原委，不过猜想着魏琛即便和他打了招呼也宁可回去拿钱而不是向他借钱，喻文州只能默默的叹气。
看着魏琛纠结不已的表情，喻文州笑了笑继续说道，“这顿就当是我为魏师傅你接风洗尘可好？”
终是抬头看了一眼那个身高早已超过自己的人，魏琛摇摇头说道，“犟不过你小子。”
刚说完这句话魏琛立刻转向柜台向着小姑娘说道，“反正是这家伙请客，来来来，在加份薄皮鲜虾饺和荷香糯米鸡！”
这一点都不客气的架势看的小姑娘一阵无语，抬头询问着负责买单的喻文州，只见对方笑着点了点头应到，“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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